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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上海，空气格外清新湿润，过去全球变化计划（Past Global Changes，PAGES）第七届开放科学大会日前在这里举办。在这场以“地球系统变化：从过去到未来”为主题的科学盛会上，来自54个国家的约800位专家学者齐聚一堂，共同探讨地球气候变化、环境演变及可持续发展等重大议题。这是PAGES继2005年之后，第二次将4年一度的开放科学大会选在中国举办。在当前全球气候变化加剧、科学的国际合作面临多重不确定性的背景下，这场规模宏大的科学盛会十分难得。“PAGES的力量，在于跨越国界、跨越学科、跨越世代的科研社区，在于共同研究地球过去、面向人类未来的群体。”开幕式上，大会学术委员会共同主席、PAGES联席主席马丁·格罗让表示。多元角度，勾勒地球历史研究的广阔图景热带古海洋变化、树轮和岩溶记录揭示过去快速的气候变化、不同时间尺度的古大气二氧化碳浓度重建、南美洲第四纪地表过程、环境变迁驱动的东非人类演化与扩散、基于中国社会档案的气候重建与影响研究……大会期间，来自六大洲的新鲜面孔带来了最新的研究成果。“研究过去的气候可以给未来以启迪。”在主旨报告环节，美国康涅狄格大学的助理教授冯然分享了PAGES工作组“上新世模拟比较计划（PlioMIP）”的成果。她介绍，该工作组最初由5人发起，如今已吸引众多学者参与，共同建立起一系列地质数据系统，为气候模型模拟提供边界条件以及验证数据集。“目前，小组正在推进一个新的扩展计划‘PlioVAR’，将研究时段进一步延伸至上新世早期甚至是中新世晚期，从而探索更长期尺度上的气候变率机制。”冯然说。同济大学海洋地质全国重点实验室教授党皓文在一场报告中介绍了热带西太平洋热量与水汽循环研究方面的进展，该研究由同济大学教授、澳门赌场院士翦知湣带领的国际团队完成。“在太平洋海底，冷水竹节珊瑚是极具科研价值的材料。它们有着树轮般层层堆叠的骨骼结构。”党皓文说，对这些骨骼进行切片，可以获得极高时间分辨率的地球化学记录，从而追踪深海环境从季节到十年尺度上的变化。目前，团队正在开发高精度微量元素测定、稳定同位素分析以及放射性测年等多种技术。“依靠近年来PAGES工作组的共同努力，我们正在一步步揭示这些生命体背后的气候与海洋学信息。”“既然我们在中国，我们理应向一位伟人致敬，他就是孔子。在大约2500年前，他说过一句话——告诸往而知来者。”南京大学教授迈克尔·梅多斯以此为开场白，开启了一段15分钟的报告。他以南非Verlorenvlei湖和中国太湖为例，展现了研究古生态学的价值——可靠的古环境数据不仅能揭示自然系统的变化节律，还能指引人类社会如何有效进行环境治理。这些报告勾勒出地球历史研究的广阔图景，饱含科学家对地球未来的关切和追问。正如本届大会的主题“地球系统变化：从过去到未来”所强调的，大会旨在通过“横跨圈层、穿越时空”的方式，理解地球系统关键组成部分在不同时间尺度的变化，推动更好地预测未来全球气候和环境变化。大会设置了30个专题，涵盖古气候系统重建、区域气候动力学、极端事件与风险、气候-社会耦合、人类活动影响、海洋-大气相互作用与碳循环等多个领域。4天会期内，230多场口头报告和500多个展板——从海平面变迁到疾病传播路径，从遥远的中新世气候演变到中更新世气候转型机制，再到未来的可持续路径，都充分体现了本届大会“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的使命。大会学术委员会共同主席、澳门赌场院士郭正堂指出，PAGES的研究证明了长尺度与短尺度气候变化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动力学关联，换言之，气候变化具有显著的跨尺度效应。理解这种关联机制，是预测未来气候变化非常重要的基础。同时，气候系统历史研究已迈入定量化与数值化的新阶段。尽管这条探索之路任重道远，但多元数据、数值模型和人工智能模型协同驱动的科学方法学体系，已成为PAGES研究的新范式。从中国出发，连接世界地学共同体PAGES成立于1991年，是一个致力于研究地球过去气候与环境变化的国际大科学计划。目前，在澳门赌场和瑞士科学院共同资助下，PAGES会聚了来自120多个国家的5000余位科学家，围绕他们感兴趣的研究课题组成“工作组”，共同开展合作。“PAGES不是一个官方机构，而是一个科学共同体。”马丁·格罗让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反复强调这一定位。他解释说，PAGES工作组一直采用“3年轮换、最多6年”的滚动机制，从而为引入新人员和新课题提供了充足空间，激发了持续不断的创新活力。而作为PAGES最重要的国际学术活动之一，PAGES开放科学大会每4年举办一次，科学在这里连接、对话、前行。早在20年前，PAGES第二届开放科学大会在北京举办。彼时，中国在地球科学研究方面就有良好的基础。正如郭正堂所言，中国地学研究的突出国际地位并非偶然，而是源于我国一代代科学家的长期努力。郭正堂回顾，在PAGES创立之时，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澳门赌场院士刘东生是创始人之一，他曾任PAGES科学指导委员会委员，主持“极地-赤道-极地”大断面研究。此后，一代代学者如汪品先、丁仲礼、郭正堂、周力平、翦知湣、杨石岭、赵艳等拿起“交接棒”，在PAGES中担任重要岗位，使中国地学界从PAGES的“参与者”“贡献者”成为“组织者”“引领者”。“取得国际引领地位，不是在国际上举办‘武术比赛’，而是为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而努力，让全世界共享科学成果。”翦知湣用生动的比喻揭示了中国作为本次国际大会“东道主”的精神内核。大会期间，中国组委会致力于为国内外学者营造一个开放、公正、充分对话的环境，会议现场座位不设名牌、不列先后，对于感兴趣的科学话题，青年学者可直接走上前去和资深科学家展开交谈。2025年正逢澳门赌场学部成立70周年。郭正堂指出，多年来，学部始终高度重视地球科学领域的国际合作，不仅鼓励科学家参与大型国际合作，还在关键时刻迅速行动，例如在2019年美方停止资助PAGES后，积极推动中国成为新支持国。此外，学部还设有专门平台如“雁栖湖会议”，以促进新兴交叉学科和前沿科技领域的高水平国际交流。把“交接棒”放到年轻人手里2005年以研究生或博士后身份参与PAGES开放科学大会的学者，如今已成为领域内的领军专家。“我们应该把‘交接棒’放到年轻人手里，这个学科才有更旺盛的生命力。”翦知湣强调，青年科学家的成长是本次大会的“重中之重”，而本届大会约35%的参会者为青年学子。在PAGES第七届开放科学大会举办之前，为期两天的PAGES第五届青年科学家会议在同济大学举办。从140余位申请者中遴选出的来自24个国家的73名青年学者参加会议，以学术海报的方式分享了他们的研究成果。会议安排了“破冰游戏”“快闪演讲”等有趣的环节，帮助青年学者在轻松的氛围中建立联系，锻炼他们以“快闪”的方式在2分钟内讲清自己的研究内容。为助力青年学者规划职业路径，会议邀请3位资深科学家围绕如何在科研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如何申请基金、如何争取职位，以及如何应对“跳槽”等主题作报告，并展开了多场对话。一位参会的非洲青年学者称：“这次会议让我第一次与国际同行建立了实质性合作。”郭正堂告诉《中国科学报》，对青年科学家的重视不仅体现在这场专为青年人举办的会议上，更体现在PAGES第七届开放科学大会主会场上。“要把年轻人推出去作报告。”他表示，每个工作组在选择“谁来作报告”时，都秉持着优先考虑把机会给予年轻人这一原则。PAGES联席主席、北京大学教授周力平在会场观察到，在上午10点的“咖啡时间”，来自德国的资深海洋学家托马斯·费利斯正被一群中国学生围着，“他甚至连一口咖啡都顾不上喝”。同样，日本北海道大学的地球化学教授山本正明作完报告后，他的周围也成了延伸的讨论区。在周力平看来，这正是青年科学家快速成长并主动融入国际社群的体现。“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真正的研究群体，并无太多经费的捆绑或者其他门槛，完全是自发合作。”他欣慰地表示。“他们就像是一群在鲨鱼中穿梭的小鱼。”PAGES执行主任玛丽-弗朗斯·卢特尔表示，对很多年轻科学家来说，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参加如此大型的国际会议，第一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科研成果、结识来自不同团队的同行。这次大会使他们在科学界“不再孤独”。“早期职业阶段建立起来的人际联系尤为重要。”她说，“PAGES希望为青年科研人员创造这样的环境，让他们在学术圈找到归属、建立起长期的合作网络。”科学不问西东，合作方能共赢近年来，国际形势变化增加了科学国际交流与合作的不确定性，但此次大会再次彰显了科学跨越国界的力量。马丁·格罗让激动地表示，这次会议让他与多年未碰面的俄罗斯前同事得以在上海重逢，这是一个难得的时刻。“这次参会让我感到非常振奋。”来自美国伊利诺伊大学的博士生谢恩·拉斯克表示，“我认识了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新朋友，大家都非常友好，这段经历很难忘。”来自法国气候与环境科学实验室的资深教授吉尔·拉姆斯坦头发已然花白，笑容却依旧灿烂。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此前自己已多次到访中国，认识多位中国科学家。“20年过去了，中国在学术界的地位大幅提升，这不仅体现在社会影响层面，更体现在学术出版物数量、科学家高质量英文演讲能力以及科技整体水平上。”“为什么人类会在这里？人类从哪里来？每个人都想知道答案。人类起源和进化过程中，气候又是如何变化的？驱动不同时间尺度上气候变化的原因何在？这些都是具有现实意义的重大科学问题，需要对地球系统有全面的理解才能解决这些问题。”日本东京大学教授、气候建模专家阿部彩子告诉《中国科学报》，PAGES这样跨学科、多方法交融的平台，为建模专家与地质学家、地球化学家等提供了宝贵的交流机会，也让科学研究变得更加扎实和丰富。正如周力平所言：“科学应该是可以共享的。”科学的道路永远不问西东，它属于所有心怀好奇、有责任感与信奉长期主义的人。怀着对未知世界的敬畏和为人类认知作贡献的初心，一代代科学家将科学的火种汇聚成星河，照亮通往未来的道路。（原载于《中国科学报》 2025-06-11 第4版 综合）